三楼四楼

现在是年初一，孩子刚刚睡下。闹钟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，滴答，滴答，滴答——永远不知道疲倦。
今年没有和父母兄弟一起过年，给孩子洗尿布，安慰他，哄他入睡。与农村比，这儿的年夜格外的安静。如果在乡下，我应该一定在看璀璨的烟花，它们升空，爆炸，巨响声中闪现璀璨的光华，然而所有的灿烂也就那短暂的一瞬，然后消失在星空或黑夜下，无边的黑暗和巨响后的沉寂让我着迷。我有时会感伤烟花的一生，有时又会羡慕拥有这样的生命。滴答，滴答，滴答——
孩子快满月了，按照30天计算的话，明天就是该喝他满月酒的时候了。老家的孩子过9天，喝酒的时间提前了。这里不是老家，经历了16年的外乡生活，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是家了。老家的人事大多模糊在记忆里，身边的亲人每年也难得一聚，当年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我可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！滴答，滴答，滴答——
做父亲的心情怎么样？应该没有不同吧。兴奋，有的。强烈吗？不强烈。医院里，孩子出生的第二天，夕阳西下，孩子熟睡在靠窗的床上，我坐在凳子上盯着他的脸，专注而又茫然。只想看着他，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。现在想想，当时想得最多的是我在告诉自己：这，是我的儿子。他熟睡着，偶尔会发出长长的一声喘息。那一刻，我能感受他父子间的情感在生长。我试着每天去记录他的成长，用一张张照片，甚至想要用文字。但是，我搁浅了。所有记录下来的时光，除了在未来用来感慨，又有什么意义？我希望我的孩子不要像我那样，总是往回看，向前看或者看当下，似乎都比我向后看要好得多，最起码，不会有伤感。滴答，滴答，滴答——
父子。我似乎离我的父亲越来越远。我试着走近他，了解他。他的苦难，他的痛苦，他的困境，我无能无力。甚至陪在他身边我都做不到。而我，曾经像我的孩子一样抓住他，从未放过他，依恋他。我至今可以回忆起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时的感觉，他的鼻息悠长而又沉重，我睡不着的时候会调整自己的呼吸去回应他的节奏，那时的他是熟睡的。那时的我会想到死亡与分别，这使我感到恐惧，然而什么也抓不住，因为我知道这一天始终会到来，虽然它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。现在的我同样感到恐惧离我越来越近，然而在现实里，我同样是无力，无力。我知道如何做会让父亲活得更轻松些，然而我做不到。也并非完全不能，然而，做不到。我的孩子呢？将来的某一天里他会如何看待他的父亲？无所谓吧，当他的哭声传出产房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自己了。滴答，滴答，滴答——
如果生活注定是苦难，折磨着人，使人欢欣，使人痛苦。那么生活所使用的工具一定是人的情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