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楼四楼

   《我是歌手》里的李健填写的《假如爱有天意》很有意思，它让我想起一个问题：怎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叙述者？最简单的回答自然是，能够打动别人的叙述者便是一个成功的叙述者。问题的根源在于：打动人的地方究竟在哪儿？

   这首歌的歌词第一句是“当天边那颗星开始出现，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。”当，时间性质的词语，叙述从这里开始。按常理，歌曲的歌词应该是抒情为主要目的，但是大部分歌词都是以叙事的方式展开。“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”也是。“星星的出现”是个场景，这个场景是个泛化的场景，每个人都有类似的经验，但是这种观看星空的体验在每个个体那里都不同，现代社会里，每个人看到星空时内心里泛起的感受也极具个人色彩。从最常见的场景入手却切入人最深处、最独特的感受，这就是叙述的力量：它用场景与故事唤起阅读者的经验。

   叙述者是否仅仅讲述一个与读者产生共鸣的故事呢？是。但不仅仅如此。叙述之下的情绪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这些情绪或悲痛、或欣喜、或平静。这才是故事的核心。在小说作品中，左拉的小说尊崇绝对的实证主义，他打动别人的叙述是藏在叙述背后绝对的冷静，这种冷静也可以看作叙述的情绪。在绝对冷静甚至冷酷的叙述中，我感受到一个读者的惊异与痛苦，“为什么是这样，确实是这样，也只能是这样”这样的问题会在脑海中反复出现。在李健的歌声里，联系《假如爱有天意》来读，自然是一段有头无尾的爱情，听众的泪流满面或许正是他所传达出的无奈与悲痛。“年少的我们曾以为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”是一层情绪，曾，传达的情绪是逝去，失去，是悲痛。“谁知道爱是什么？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。”则是另一层情绪，对爱情本质的追问包含的意味是责怪，摆脱，而这一切又难以割舍，纠结茫然。屈子之问，有思考，更多的则是终极追问时的茫然。却，包含的情绪也一样丰富，有哀婉，也有无奈，“那么短，为什么会那么难忘，我是多么想忘。”这是潜台词。整首歌里“眼前人给我最信任的依赖，但愿你被温柔对待”则又是一种释怀后的包容与祝福。一个出色的叙述必然有打动读者的情绪：这种情绪往往复杂而非单一。

   叙述者的情绪如何才能不至于过于个人化而导致读者群体缩小？叙述需要揭示真相。李健的歌词里对真相的揭示有两句，一句是对爱情的追问，爱情究竟是什么？为什么短暂的相遇却需要用一辈子去遗忘。还有一句是“生活得像周围人一样”。这两句看上去平常，但是它与其他揭示真相的语句一样，非思考与观察不能得到。第一句揭示的是爱情中让人无奈的一面也有爱情奇特的一面。第二句则看上去像是一句废话，仔细想来，每个人最真实的生活，当下的生活其实是和自己身边的人一样。一个奇特的事实是：和你生活方式最相像的人往往是你的同事。歌词里由周围人联想到眼前人，这个串接不留痕迹，如果穿凿一些，可以想到叙述主体故事中的人物恰恰有很多交集，而如今却恰恰生活得迥然不同。无论什么样的叙述，必须要揭示本质，最深刻的动人，往往是人们脑海中的世界本质与真相。

   当然，以上思考仅仅基于歌词叙述角度。真正的表达有太多值得思考的角度。比如，李健的歌声动人之处究竟是在叙述还是在抒情？因为一个故事被讲述者讲述出来的时候，不自觉的变成叙述者的喃喃自语与低吟浅唱，所有的歌词完全可能成为一个人的自言自语，心理独白。叙述则被抒情所取代。而歌者逐渐递高的音色又加强了抒情的力量，即使在小说中也有可能被读者内心中的声音转化为强烈的抒情词句。叙述、抒情、议论这三者在叙述者的心里实在分不出上下与高低。